第十章 郑廷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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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陆敬武虽为一介武夫,却也是有品秩的官员,又是高太尉的心腹,这趟娘娘驾前分说,只怕那高太尉要据‘理’力争,馆驿中你又拔刀相向,自是理屈,郑枢密若附高太尉一言,唯有舅父言微,你道如何?”
转过头,郑仕元定神打量了一番从容有度的安敬,心下更慰,微颌首,此子果不同于往昔,年余不见他竟似变了个人一般,尤其神态间的轻浮尽去,代而起之的是一派悠容,想想他于馆驿之内对抗侍卫军陆敬武的那个场面,怕也是相当精彩吧?不曾想过,我那个从妹居然有这么个儿子,其父安贞有胆有谋,有勇有识,这安敬果也不差,虎父无犬子,适才一番话更是入情入理,细微处便是自已也不曾料及,此子非池中物啊!
……
事实上郑居中很是嫉妒郑仕元,尤其担心郑仕元日后超越了自已,说起来二郑之间八杆子也打不着,不论是郑居中,还是郑仕元,他们都与郑皇后不是什么真亲戚,把他们牵到一块的是利益关系,彼此都心知肚明,只是谁也不道破……郑仕元这刻提到了郑居中,也是担心自已为周全安氏父子与郑居中的矛盾激化。
安敬心念电转,他可不似表面那么‘单纯’,对宋徽宗年间的事尤其精熟,史书上也无记载郑仕元其人,倒是郑居中是个名人,这人也是郑皇后做贵妃时攀附过来了,互为表里,各取所需……这趟事件高太尉拉跑了郑居中,使得他在郑皇后面前极没面子,甚至愧见娘娘,万不得已,只得默认了高太尉找替罪羊的做法。
一语惊醒梦中人,郑仕元眸光蓦地转亮,心叫好险,侍卫军不担此责,河间一府自难逃其咎,必竟啸风口在河间府治内,表面上看这高俅似在拿乐寿安贞替罪,实则是要把河间府一并塞进去,其用心忒也歹毒!
郑仕元自然清楚此节,他所虑者就是郑居中为了洗脱他已身责任,而帮着高俅说话,如此一来安氏父子就不好过了,必竟郑居中现任知枢密院事,是当朝赫赫的‘使相’,站在郑皇后的立场上看,他还是个能重倚的人物,安氏父子又算得什么?便是自已一力保他们两个,却又叫郑皇后如何下台?从而又得罪了郑居中。
蔡京复相他亦没少出力,串通刘正夫攻讦宰相张商英,现今又与蔡京暗生间隙,一时间令朝野所望……
郑仕元一脸的沉重,安敬自然看的清清楚楚,这刻又听他不无所虑的道出了‘郑枢密’之名,便知他在担心什么了,恍然间心下就有了计较,也就低声的道:“……舅父明鉴,啸风口遇袭一事当今圣上必要追究罪责,八百精锐龙武禁军伤亡殆尽,国母险遭不测,若无一个说法,护鸾驾出京的高太尉又如何辩得清楚?文恭以为,高太尉拿乐寿知县问罪,实是包藏祸心,试想,乐寿本为河间治下,乐寿知县既负其咎,河间府又如何自处?七品知县位卑人微,拿来替罪似合乎情理,但其罪一担由地方承担,那侍卫军岂不是完全置身事外了吗?侍卫军既无咎无责,高太尉自无担责之理,反是乐寿负咎,河间府便等若间接承担了罪责,以此定论,我父亲纵难逃大祸,只怕舅父也有口难辩,反倒是临阵畏逃的高太尉皮毛不损,此移祸之计不谓不毒。”
安敬也会套近乎,明知郑仕元不是自已的亲舅舅,但他这时口称‘舅父’却无形中拉近了二人的关系,对此郑仕元也心下默察,不但没有小覤他,反而暗赞他心思灵巧,看来啸风口关于他的传言也是真的了……
故此郑仕元低声叹喟,对这个外甥安敬他也不是十分看好的,之前安贞也曾多次领他来过府上,事实上郑仕元对轻浮的衙内没什么好印象,除了人生的过于俊秀之外,似无可取之处,至于吟诗作赋这年头谁不会?
郡王府正堂上,河间郡王郑绅与郑居中正自饮茶说话,便有府从进来呈禀,“……郑知府求见郡王……”
郑居中点了点头,蹙着眉凝着三角眼道:“郡王且息雷霆,此节关系郑氏势运,达夫力争便是,绝不相让。”
这一趟啸风口中安敬的表现也传入了郑仕元耳中,便是皇后娘娘和靖国夫人也对其赞不绝口,以前倒没想过这孩子还有这番本事,年余不见,感情昔日的轻浮衙内转了性吗?这些看法还在其次,眼下让他心烦的是馆驿事件又如何善后,自已这番要得罪的可不是高太尉一人,还要加上郑居中,甚至母仪天下的郑皇后。
言语间,厅门处便步进了郑仕元,“……郑廷石见过郡王、郑使相……”在这二人面前,郑仕元只能恭敬。
“文恭,你太儿戏了,可知那陆敬武是高太尉的心腹用将?嘨风口一事也不光是牵扯了高太尉一人,便是郑枢密也有干系呀……”在前往郡王府的路上,郑仕元与并马而行的安敬低声吐出了他心中的担忧之处。
那陆敬武还在后头,虽也骑在马上但一付垂头丧气的模样,非是叶子甲表明了他的身份,还当他是贼囚。
郑居中,字达夫,开封人,三旨相公王珪之婿,五十几岁的郑达夫,生的白净富泰,养尊日久,确也容光焕发,徽宗御极之后,他先贬而后贵,朝众皆侧目,政和三年初,又封尚国公,更擢为知枢密院事……
所以郑仕元很为难,但是想一想安贞这些年跟着自已鞍前马后的忠心效命,他也不忍‘见死不救’……
郑居中、郑仕元一齐起身送了郑绅出去,二人又回转落坐,这刻郑仕元心中所虑顿消,暗赞安敬好见识,此子年不过二十,却有了这等出人意料的智计见识,当真不易,若刻意栽培他,不出数载便能出人投地……
‘啪’的一声,郑绅拍了桌子,震的茶碗中黄水四溅,“岂有其理……欺人太甚也,达夫,你道如何?”
“甚好……想那高太尉也在来府途中,你二人且坐,本王去与皇后娘娘说明一切,高俅这厮可恨……”
郑居中也不会生出郁闷感,必竟这河间郡王是当今圣上的老丈人,皇后娘娘的亲爹,自已在他面前恭敬些也不为过,只是提到了郑仕元,他心中却是冷哂,表面上也给足了国丈面子,笑称,“郡王但放得心……”
郑绅和郑居中先后起身,还礼后请郑仕元坐了,郑仕元才将馆驿的冲突道来,只听的郑绅、郑居中面色连变,眼见郑居中阴沉着脸就要发言,郑仕元却先引用了安敬那段说话,如此又听的郑居中冷汗渗渗,想想也不假,若其责由河间府郑仕元承担,郑系颜面何存?那蔡元长岂不是更有了攻已之由?便是郑仕元因此遭贬,自已‘使相’之位也怕朝夕不保,末了又听郑仕元道:“……如今那侍卫军都指挥使陆敬武诬陷安贞父子,更强令龙武军伤人于前,简直未把河间郑氏放在眼内,廷石位卑人微,言之无物,还望郡王与使相做主……”
安敬微微点头,神情却是不变,一路上人声嘈杂,男女老幼皆望着这行在府卫军士护卫下的官员,郑仕元他们倒是司空见惯,不以为怪,但与其并马而行的安敬还是个生面孔,不知此子为谁?竟与郑大人并行?
“……舅父所虑甚是,但此节影响甚大,关乎皇后娘娘、郑枢密和舅父的势运,河间府若承其责,舅父则难逃其咎,舅父若领责,娘娘面上有何光采?郑枢密面上亦无光,若朝中蔡太师等人以此为由头再火上浇油一番,只怕郑枢密、舅父等都有的罪受,文恭如此说话舅父勿怪,以舅父为官多年,当知晓其中厉害。”
“哦……廷石来了,呵……速领来见本王……”郑绅虽无实权,但父凭女贵,却也端的好驾子,转首又笑盈盈的望着郑居中,道:“达夫与廷石还未见过几面,你二人年龄相若,日后还须多亲近,郑氏一族兴盛可期,二位可为旗标,众望之所归也……哈……”他生性豁达,也不畏郑居中‘使相’身份,便直呼其名了。
郑仕元深以为然,手捻三绺稀须,眯着眼颌首,“文恭此语不虚,郑枢密确与蔡太师有隙,呵……你这番倒是点醒了舅父,见娘娘之前,我便先去会会郑枢密,痛呈厉害,孰轻孰重,想那郑枢密也自有决选吧……”